“我覺得我們很合適。”

在她篤定而淡然的說出這句話後, 羅曼聽到自己內心某處崩塌的聲音，同時另一座山峰屹立而起。

“是我聽錯了嗎？你……”

八神真晝轉身向門口走去, 輕描淡寫的說:“看來我需要用到管制室的擴音器。”

羅曼連忙擋在她面前, 背後就是那扇門, 她沒有撥開他的打算，而是說:“現在開始，認真點。”

羅曼:“……”

不認真她就要用擴音器嗎？

社會我真晝。

他盡量用一種輕松的玩笑語氣說:“哪裏合適？你十五歲, 我的年紀是你的兩倍, 你是大小姐, 我是個醫生，你是個現充, 我很宅，而且……”

“廢柴。”八神真晝補了這個詞。

羅曼扶額，假裝沒聽到，表面保持鎮定, 說出話來卻結結巴巴的:“所以你……你……”

“你很具體的總結了我的優點和你的缺點, 事實上, 我說過的吧？沒說過就現在說，你唯一的缺點就是自視甚低。”

“這和我們要說的毫無關聯。”

“我們要說的……？”

“合適, 至少我們在感情上是一致的, 合適在一起。”

藥丸。

敵人太強大，要抵抗不住了。

他拍了拍混亂的腦子, 努力的認清現在的狀況。首先, 真晝在表白, 雖然沒對他說過喜歡，雖然看起來是在逼婚，她的每句話都在掌控主動權，步步緊逼，咄咄逼人。

但是那種感覺讓喜愛她的他無比甜蜜，讓遇上突然狀況只想逃避的他感到慌亂，想馬上逃離這個地方。

其次……好吧，他們之間不存在其次，只有最後。

慌亂到極點，他反而冷靜下來，他甚至平靜的把咖啡杯放在一邊的置物櫃上，走近她，讓她不得不擡頭看著他。

“聽我說，真晝，你還小，我知道你經歷了很多，說真的我在你這個年紀只能日覆一日的看同樣的景色，而你已經走過很多地方了，但是你並沒有很多與人相處的經驗。”

他的手放在她肩膀上，澄澈的綠色眼睛可以直接看到底，真摯迷人，讓她移不開視線。

“你的成長過程中有老師，有兄長，我知道，他叫衛宮士郎是嗎？唯一缺少的男性角色就是父親是嗎？因為我關心你，我信賴你，你同樣回饋給我這樣的感情，而沒有經歷過這些的你，根本分不清是喜歡還是孺慕。”

“呵。”

她輕笑出聲，嚇得羅曼放在她肩上的兩只手抖了一下，他看到她的眼睛裏閃爍著奇異的光。

“你想做我父親？排隊吧。”

在此之前，你爹大衛王也想做我的父親，你們父子倆可真有默契。

“所以，結論出來了。”

“真晝，回去好好睡一覺，醒了你會後悔對我說的。”

八神真晝牽起唇角，拍開他的手，走開了些，“我說的合適，不是非你不可，在一起也不是一輩子，等不合適的時候，我會去找別人的。”

“你能想象到嗎？真晝竟然這麽說，萬一和她交往的人真的喜歡她，她覺得不合適就單方面分了……挺、挺渣的吧？”

在大衛越來越嚴肅的目光中，本來中氣十足的聲音降下去，下面想說的也全都忘光了。

羅曼被她一句“請出去”趕出來，站在走廊裏，被與房間截然不同的溫度刺的一激靈，把卷上來的衣袖擼下來，一個人晃晃悠悠的進了溫室花園，差點一腳踩到趴在草坪上看書的大衛。

然後就演變成大衛一臉嫌棄的盤腿坐著，羅曼巴拉巴拉的把剛才的事倒了個幹凈，像是六神無主的孩子求助內心深處最信任的人。

誠然他見到美女就走不動道，還是個記不住孩子名字的渣爹。

但是，他還有另一種形象，大衛王——耶路撒冷的締造者，詩人，征服者，殺人犯，奸.夫，不完美，卻是那個時代最具有聖王氣質的男人。

在他還是所羅門的時候對父親……沒有任何觀感，變成普通人之後回想起曾經的日子，愈發的感受到大衛王的偉大。

他內心深處是信任他的。

而大衛王聽著他說完了一切，眉毛危險的挑了一下，在看到這傻孩子一臉“求認可告訴我我沒做錯”的神色後，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怒氣愈盛。

兒砸，是時候補上爸爸欠缺給你的父愛了。

羅曼:“……”突然發抖。

“那種話，只有你信。不想以後後悔，現在回去，告訴她你剛才說的都是夢話。”大衛發現凡事碰上真晝，蠢兒砸的智商直線下降。

“不不不，雖然我現在就後悔了，不，沒什麽，我那麽說的話真晝會打死我的。”

“我這裏有五塊石頭，我砸你可不會像歌利亞那次一樣故意砸偏四個。”

羅曼:“……”

這是親爹:）。

“您別逼我了。”

“我逼你有什麽用？你又不會聽我的話。”

“我聽我聽，”見老爹連教訓他的心情都沒有了，他連忙說，又弱弱的補充了一句，“但是這件事不行。”

“理由呢？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不要拿你不喜歡這種蠢話搪塞我。”

羅曼的目光觸及大衛手裏的石頭，無奈的點頭，大衛不耐煩的示意他快說，他坐在長椅上，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緊。

“我害怕。”

父親，我害怕。

向聖杯許願變成普通人，失去千裏眼的那一剎那，看到人類滅亡的結局，很害怕。

待在迦勒底，日夜不停的學習，不知道敵人是誰，不知道誰可以相信，一直都是一個人，很害怕。

冠位指定開始，待在管制室看著兩個孩子經歷一場又一場挑戰，很害怕。

「所羅門」在第四特異點現身，從那時他就知道，那是一條死路，無論是立香還是真晝都在把他往這條死路上推，他欣然接受，但是真晝說他們合適。

……很害怕。

他怕到赴死的時候，他會舍不得。

他怕他這個註定會死的男人拖累到她。

“你懂嗎？”

大衛沈默，良久，他起身，把手放在羅曼的發頂，“你是對的。”

另一邊。

也有一個人擔當著順毛的角色，只是他所安撫的顯然不是迷茫的羔羊，而是更暴躁，爆發力更強一些的貓咪？

梅林揮舞著魔杖，心不在焉的想著，猝不及防的臉上被狂風劃出一道口子來。

“不打了！你聽到沒？不打了！”

梅林郁悶的收了結界，開了一條花路，走到樹下隨意的坐著，坐姿更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遇上比他還無理取鬧的人。

鼓起一邊的臉頰，偏過頭閉著眼，不去看眼前的少女。

八神真晝也不說話，靠在樹上，低頭看著魔杖發呆，梅林偷偷睜開一只眼睛，瞄了少女一眼，他能看出她看似淡然的表象下的不知所措，心一下軟了下來，決定好好和她談談。

嗯，他就是如此體貼的男人。

“發生什麽和我說說吧，我對解決少女的戀愛煩惱還是挺有一手的。”

八神真晝瞥了他一眼，什麽都沒說，卻並不影響梅林知曉她的意思——你這種渣渣哪來的自信？

梅林氣結，嚷嚷什麽雖然他和很多女人交往過，踏了不知道多少條船，但是他給過那些女人她們想要的愛情。

八神真晝驚訝。

“你……”梅林覺得不妙。

“是這樣的，阿爾托莉雅[Alter]提醒我的時候，只說過你是大不列顛第一獵.艷師，沒說過你腳踩很多條船。”

梅林:“你呢？你喜歡的時候，和對方在一起，有了更喜歡的東西，便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吧？”

都是渣渣，何必相互傷害？

“不，你渣的程度比我深。”

“好了好了，我們非要爭論這個嗎？明明我們兩個的道德觀是非觀都和一般人相去甚遠。”

這句話倒是一針見血。

於是八神真晝不懟梅林了，繼續發呆，他無聲的嘆息，看上去自己還是要扮演知心大哥哥這種角色了。

……憑什麽？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揮起鋤頭挖墻腳嗎？

“別想了，踹了他吧，你不是還有更好的選擇嗎？”他眨眨眼，瘋狂暗示就是他自己。

八神真晝神游天外中。

梅林也不氣餒，站起身，搭上少女的肩膀，低下頭湊到她耳邊，用蠱惑少女的流氓語氣說道:“你看，我在阿瓦隆獨自居住，不會綠了你，我長得漂亮，看著我可以多吃兩碗飯，我們都是魔術師，共同語言也有了，你要是寂寞了……”

八神真晝推開他毛絨絨的腦袋，“說人話。”

“我很誠懇的，你心情不好，戀愛恰恰能讓人高興起來。”

“所以你犧牲自己。”

“這可不是犧牲，請稱呼她如願以償。”

“梅林，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，但是對我來說，如果不是和特定的人，這個詞沒有任何意義。”

“哦呀，教科書般的好孩子。”

八神真晝向前走了兩步，離開那片令人目眩神迷的花香，背對著他說:“你判斷錯了，我不是個被拒絕就玻璃心碎一地，無可救藥黑化的那種人。”

“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。”

“但是你依舊感到迷茫。”

“那不是大問題，他有一句話說的很對，睡一覺之後，我會忘記今天說的話，我會記起我還有一定要打敗的人。”

她轉過身，呈現給他的是信心更加堅定，更加有勇氣的救世者，那雙夢幻神秘的眸子卻因為看到未來而變得憐憫起來，雖然只有一瞬間。

她的自毀傾向更嚴重了，梅林絲毫不意外這一點，沒有留戀，也就沒有顧忌。

從一開始，發生在她身上一切的事，他都知道，包括起因，那是佛勞洛斯給她放的一些光影片段，記錄著她愛的人——奧爾加瑪麗、衛宮士郎、遠阪凜的死亡，他企圖從精神上打敗她，她當時很漂亮的反擊了，從此噩夢伴隨著她。

PTSD的診斷中有一條就是不斷重覆創傷**件，她沒有當時崩潰，而是壓抑到現在爆發出來。

現在，指的是另一個人給她看的未來在冠位時間神殿的事，不可修補的創傷已然形成。

在此之前，焦慮癥發作起來就已經奪取了她身體八成的控制權。

如果那個笨蛋知道她的心理狀況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，就不會這麽果斷的拒絕她了吧？

嘛，他是不理解人類的想法，不過不這樣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。

第二天，從達芬奇那裏知道他們要去以色列，還是公元前一千年的以色列的埃爾梅羅二世怒氣沖沖的走向二樓，拉開毫無防備的紙門，八神真晝正打算把睡衣換下來。

“老師，你……？”

“你什麽你？剛回來又要出去搞事情，去就算了，還不帶上我，你是不是覺得我變小了就管不了你了？”

八神真晝低頭看著氣急敗壞的老師，難得耿直的想，變小確實管不了她了: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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